魏江
自洪堡创办柏林洪堡大学以来，科研与教学相融合成为大学的基本共识。这一共识既遵循学术自由，又坚守人才培养，自此科教融合成为大学的题中应有之义。科教融合，顾名思义，是指科研与教学融为一体的高等教育思想理念和实践活动。
科教融合肇始于两百多年前的德国，历经岁月的洗礼和社会的变迁而日臻丰富和完善，并在全世界范围内备受追捧。然而，洪堡模式在中国发展到二十一世纪出现了高度异化，科研与教学不是日趋融合，而是背向而行。从科研侧观察，由于职称晋升、绩效评价、“帽子”遴选均唯“科研论”，大学教师把教学工作作为负担和副业，产出的研究成果束之高阁，没有动力将其转化为教材、教案和课堂内容，导致科研成果难以转化为育人成效。再者，大学本应具有的探索精神和创新意识，只因“满堂灌”的任务式教学难以引起学生的兴趣，反而越来越弱化了大学的科学教育。从教学侧观察，大学教师在课堂上有意或无意规避学术问题探索，按部就班地对待和设计教学过程，使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和严谨的科学方法与照本宣科的教学活动渐行渐远。即便涉及学术训练和创新思维的课程，教师也是例行公事般“宣读”一下、了无生趣地推演一番，完全激发不了学生的科研兴趣。
为什么科教融合喊了那么久、喊得那么响，其效果却很有限？问题不是出在教师和学生身上，而是出在大学的使命偏离、认知偏离、制度偏离和组织偏离上。
一是大学使命上的偏差。大学素来就是培养人的地方，是智慧的殿堂、知识的高地、人才的育成所。即使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大学还坚守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那后来问题出在哪里？出在把大学当作科研院和产业园，科研成为大学的第一使命，弱化了对育人使命的坚守。时至今日，不论大学的多样性，对大学的评价导向都是科研至上。
二是理念认识上的偏差。科教融合这一概念的提出由来已久，教育界和学术界在承认科研与教学是一种相互促进的正向关系的同时，骨子里仍把它们看作是两种独立的、泾渭分明的活动，持有科研与教学“二元论”的理念已根深蒂固。这不仅与科教融合表征的内涵相左，还成为阻碍科教融合的认识根源。
三是制度安排上的缺陷。过去三十年以来，各高校为达到国家考核指标，对教师评价的“五唯”现象并未改观，视科研成果为育人成效之上愈发严重。虽然诸多高校为鼓励教师安心教学而把教学岗位和科研岗位的师资分类聘任，但由于资源的稀缺性和配置的不均衡性，科研优先的格局未见松动。在教师考评上，倚重可视化、可量化的刚性指标，无视专业实务技能、组织贡献度等多维评价，科教融合仍未有效破题。
四是组织设计上的不足。遍览国内高校的机构设置，科研与教学无一例外是独立设置和运行的，校领导的分工也是各管“一条线”。科研与教学呈“两家人，未进一家门”，导致知识只能以一种“闭门造车”的方式进行生产和分发，弥合科研与教学的裂痕愈加无计可施。
在此背景下，高校如何走出这一困境？或许，科教融合的“一元论”是一个可行的方案。科教融合一元论的要义在于：科研与教学是一个逻辑贯通、系统有序的连续性活动过程，二者犹如一个硬币的两面而被视为同一行为过程的两种形态，即“科研”就是“教学”，“教学”亦是“科研”。基于此，教学活动不再是单纯的知识转移过程，而成为融知识转移与知识发现(创造)于一体的互动问答及共同探索的动态过程。科研活动不再偏安一隅地组织开展，而是将相关资源用于教学过程并转化为高阶教学活动，以凸显创新型人才培养的教学功能。
按照一元论的逻辑，做好科教融合这篇“大文章”，可从以下几方面切入。
第一，更新思路观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面对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冲击和挑战，旧有的科研与教学相对立的二元格局已无法适应现代高等教育的快速发展，也满足不了创新型人才培养的现实需求，亟需摒弃业已固化的科教融合二元论，切实树立起新时代的科教融合一元论。在“一元论”的新理念下，高校的科研与教学均是知识生产和再生产的单元，同时也是知识传播和扩散的单元，并融合成为一个统一体的知识单元。该知识单元不只是改头换面地替代科研和教学的名称、履行其职能、发挥其应有功能，更重要的是拓展科研和教学的组织边界、延伸其网络链条，以包容更多、更广的知识生产及分发单元，充分彰显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对创新型人才的更高要求。
第二，革新制度安排。根据科教融合一元论的思想理念，高校现有的人事聘用的分置设岗的办法将不复存在。教师这一身份演化为知识单元的一分子(姑且称为“知识单元小原子”)，不再归属于××学院、××系、××研究室(中心、所)等；教师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知识的生产者和传播者，不再被框定为教学型教师或科研型教师。考核评价也需“改朝换代”。在降低、弱化刚性指标权重的同时，增加教师生产和加工知识的能力、对知识单元的贡献度等多样化的柔性指标。此外，在赋予教师权力、配置资源等方面，高校要打破既有的条块分割的参照体系，围绕知识单元来组织实施，从源头上杜绝厚此薄彼的倾向和做法。
第三，创新组织设计。在科教融合一元论的架构下，大学凝结为一个“知识”的中心，既是知识发现和生产的中心，也是知识分发和传递的中心，而现在作为科层组织的科研和教学将融合成一体化的知识单元。在塑造大学这一“知识”中心的过程中，实施学科交叉并让其成为一个新型的科层单元，可使不同领域的各类知识持续不断地涌流和交汇，以奠定科教融合实践活动的根基。同时，高校与外部企业、研发机构、相关政府部门等科技创新(管理)主体联合开展科教融合活动，要以项目为纽带组建一个个科教融合体团队，实打实地嵌入对方并形成紧密而持久的合作实体，以防范形式化的“纸上谈兵”式协同。
